书评丨中国古代妆容里的文化密码

《中国妆容之美》，李芽 著，浦睿文化·湖南美术出版社

文/胡萍（上海浦睿文化副总经理）

热播剧《锦绣芳华》《长安的荔枝》里杨紫、杨幂、沈梦辰等一众女性角色以精致妆容惊艳荧屏，洛阳博物馆唐妆闺蜜照、前世今生照在小红书上刷屏，我们在享受视觉盛宴的同时，也不禁好奇：这些别具一格的精致妆容背后，藏着怎样的历史密码？

事实上，影视剧引发的妆造热潮、各种博物馆汉服打卡热的背后，折射出的都是观众对传统文化的深度认同。那些流转在眉梢唇角的妆容，那些折射出时代华丽的盛服，从来都不只是表面的装饰，它是一部鲜活的文化史。

女性妆容的演变，始终与时代的脉搏紧密相连。学者张国刚指出，权力的影响、道德的规范、精英与市井文化的分野，都在妆容上留下了深刻印记。而李芽所著的这本《中国妆容之美》，业的视角，为我们展开了一幅中国妆容发展的长卷。

汉初，在 “黄老之学”的影响下，社会崇尚自然无为，女子妆容也呈现出简约素朴之美。那时的她们，偏爱清新淡雅的风格，仿佛将自然的灵气都融入了妆容之中。随着儒学成为主流思想，三纲五常的观念逐渐确立，女性的妆容也随之转变，开始追求娇弱纤柔之态，这种审美倾向，成为中国女性主流妆容的重要基调。

到了大唐，这个胡汉交融、开放包容的时代，礼教的束缚相对放松，妆容文化迎来了绚烂的发展时期。而宋以后，由于对理学的遵循与追求，女子被戴上了道德的枷锁，妆容又回归到文静朴素的风格，缠足和穿耳等习俗也从此时开始，一直延续到清朝。

若想探寻剧中大唐妆容的历史脉络，《中国妆容之美》无疑是一把钥匙。

初唐时期，女装风格与北朝后期、隋代相近，人们崇尚纤细身形，妆饰也较为保守简单。宫中嫔妃妆面浅淡，略施粉黛便显朴素清秀，高髻大袖襦衫，束着裙腰极高的长裙；一般女性多穿窄袖衫子和间裙，发型以鬟髻为主，体现温婉之美。

《步辇图》中妆面浅淡、“红衫窄裹小撷臂”的初唐宫女。 故宫博物院藏

高宗朝起，开放之风渐起，女性对身形的审美从纤细转向挺拔，妆面也变得更加复杂。裙腰位置略往下移，露乳程度增大，上衣的袖口和衣缘开始有花锦边装饰，发髻种类愈发丰富，首饰大多依然在髻鬟的基部用钗固定，或在半翻髻侧插簪一二。珍珠宝石项链、臂钏也较多见了。唇侧点假靥、眉心画花钿、面颊画斜红，这些华丽的妆面元素越来越常见，成为唐代最具代表性的妆容。高宗显庆三年（公元658 年）的执失奉节墓壁画虽然着色草率，但也一一为仕女、舞女在两鬓太阳穴前用大红色绘出一道斜红，额上眉心也点以红饰。

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区执失奉节墓壁画中的舞女， 描斜红、花钿（中国历史博物馆 : 华夏文明史图鉴 [M]. 北京：朝华出版社,2002.）

武周时期，女性形象更加从容自信，身材丰满匀称，着装风气开放暴露，首饰妆饰也走向华丽。她们袒露胸部的程度进一步增加，“粉胸半掩疑晴雪”；裙装惯用红、绿等浓艳强烈的颜色，武则天本人便有名句“开箱验取石榴裙”。发型愈加蓬松，尤其两鬓隆起为“云鬓”状，不再是初唐收拢服帖的状态。妆面也愈发浓艳华丽，横扫粗眉，胭脂腮红的面积从眉下一直扩大到脸侧，额上花钿的造型除了简单的扇面形，还晕染出各种花朵、卷草、卷云等复杂花样，两侧斜红不再只是一道红晕，也会绘成复杂的花样。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从吐鲁番阿斯塔那永昌元年（公元689 年）张雄夫人墓中出土的一批彩绘着衣俑，所绘面妆花样各不相同，精致非常。步摇、凤饰等首饰成为主流，尽显盛唐时期女性的豪迈与自信。

出土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吐鲁番市阿斯塔那，唐永昌元年（公元689年）张雄夫妇墓的彩绘泥头木身俑，脸上绘有面靥、花钿与斜红，脸饰桃花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藏

开元初期，女子妆造曾短暂重回朴素收敛，但随着盛世的来临，妆容开始朝着夸张精致的 “开元模式”发展。首先是发型，当时最具符号性的改变，就是隆起的半圈鬓发越发蓬松，头顶小髻前移低垂，成为最流行的发型传遍全国，同款垂髻甚至在新疆吐鲁番市阿斯塔那的出土文物上都可见到。

妆面色调虽淡雅，却难掩盛世的奢华。在盛世的氛围下，社会崇尚富丽奢靡，贵妇身材丰腴，审美变得浓烈夸张，红妆成为主流——在脸颊大面积涂抹浓重的胭脂，范围甚至从眉下一直蔓延到耳窝、脸角，全脸只剩下额头、鼻梁和下巴露白，相当夸张。还有泪妆和造型各异的眉妆。

出土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吐鲁番市阿斯塔那墓的《树下美人图》，画中妆容为开元样式，点花钿、斜红，着飞霞妆。

唐代中期，头发、妆面、首饰、衣裙的流行风尚愈发夸张宽大，各种 “险妆”“时世妆 ”层出不穷——“乌膏注唇唇似泥，双眉画作八字低”（唐白居易《时世妆·儆戎也》）、“以丹紫三四横约于目上下”（宋王谠《唐语林》）。尽管这些妆容被士人视为怪诞，被认为是乱世之相，甚至遭到禁断，但愈演愈烈，成为那个时代独特的文化符号。安史之乱后，大唐经济凋零、社会动荡，妇女妆饰也失去了盛唐时期的富丽与华美，逐渐走向简约。

《宫乐图》中的八字啼眉妆。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锦绣芳华》让我们得以窥见大唐妆容的绚烂一角，而《中国妆容之美》则能带领我们深入历史的长河，系统地了解中国妆容的变迁。书中以丰富的史料为支撑，细致地描绘了不同时期妆容的特点及其背后的文化成因，还有不少模特还原妆面图，让我们深入了解那些曾惊艳了时光的妆容，读懂妆容背后的文化密码，感受历史的韵味与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