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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读家乡·主题征文 | 明月不曾满山沟

来源:湖南教育报刊集团作者:胡少康编辑:王媛媛2023-11-29 11:26:31

这是一座小城,一座坐落在湘西边境上的小城。

它仅是安静,亦不曾吱出半点声响。

它躲在孤僻的雪峰山脚,躲在一条鲜为人知的河流旁。悠悠的历史从它身上轻轻飘过。这飘走的不仅是岁月,还是小城曾憧憬的未来。早褪尽色彩的江水,送走游子之后慢慢冲淡这份痕迹。世世代代的脸,清一色的天空,应该就是这座小城凸显古朴最大的特色。

但它活着,活得平凡,活得隐匿,也活在繁华只愿给予点点光亮的暗中。或许它在诞生时就知道,它造不出江南的沟壑,摹不出漠北的黄沙。于是它便倾尽所有,用力在丘峦上抹上青绿,在江边掀起波澜。或许结果徒劳无功——但它已经用了全部气力。

它雕琢的那座山,那条河,也就贯穿了小城的兴衰。在我消失的印象中,无边的天,连绵的山总是在一起交奏织成不断的乐章。然而它用力雕刻山水后,便再修饰不了明月了。于是这轮孤月,慢慢褪去光泽。留不住"呼作白玉盘"中的圆润,留不住“银汉无声转玉盘”的安谧,亦留不住“海上明月共潮生”的绝美。

但在明月也最为吝惜的这片土地中,诞下了这座小城。

它静默了千年,终究育孕出了我--我不知道我等它,或者说是它等我等了多长岁月,它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在那了。后来我才逐渐明白,所谓的故乡和与游子的牵连,无非是你托付给他童年,他给你织成最好的梦。

我在这梦中长大。梦中琐碎的人和事,也便幻化成我的桃花源。 我也就在这里,偷着享受惬意的岁月 。那是淌着的流年中。而见证多少事的童年里,又藏着难忘的人和封陈的往事。

湛蓝的天空,预示着初春将至。树枝已吐出芽苞,这座小城里已然充满春的气息。一方村居,半亩荷塘,是这里为数不多的风景。但漫山遍野的,是树的喧闹,鸟的歌唱。在明月村村西的尽头,是一弯低矮的石桥。桥下的流水,桥上的古道,都流向隐匿的山沟。转过静默的桑柳,便是小河的源头。而源头不是密境,是一片幽暗的山林。却又是在这萧瑟的林子里,矗着的是那座土屋。

故事也就在这开始编写。

这片山林是我曾最喜爱地天地。不住地鸟啼,郁郁的竹香。我在这里抛去时间有时直至晌午。那斑驳的土墙,也便成了我最佳的取景。房子的主人,经久地躺在破旧的木椅上,消磨他为数不多的时光。

他忽一日叫住了我:

”小孩。”

这声音分明是在叫我,于是我抬头望去。

“怎了?”

“过来。”

后面便是我沿着他走去了,等到他坐下,第一句话便是问我:

“读了书吗?”

“读了一些了。”我说。

“ 那么,”他不知从哪拾起一本泛黄的破书,用力在封皮上写上几个字。

“这个字认得吗?”他的手分明指向一个“月”字,干涸的双眼却分明看向我。

“月”我旋即说出。

他的脸上渐渐放出光彩来,像一张干瘪的树皮。

“不错,这个字是该知道的。”他说着,“那么,这个呢?”

“月”字的认识无非于侥幸,可这回所指的字我却没学,只得吞吞吐吐的不说话。

“明,”他又从他浑浊的瞳孔中迸发出对下辈的宽容来,

“念‘明’”。

又而他写了几个字,幸而知道几个,便答了出来,接着便是他赞赏的眼光:

“嗯,不错不错,谁教你的?”

“我爸爸。”

“你爸爸呢?”

“在很远的地方。”

“你到过哪里吗。“

我去过两次,那里印象确实比这里好得多,于是便滔滔不绝的与他介绍。

“奶奶告诉我今年还要去。”听见他并无反应,于是我便说:”你也要去吗?“

”不。”他用力挤出一个微笑,“不了,我就不去了,这里很好。”多少年后我才品出他话里的意思。

我于是与他攀谈起来,谈话的内容,如今也已大抵忘却。

良久,我听到奶奶呼唤我的声音了。

“ 哦,”他的语气明显低沉了许多,接下来便是沉默。

“ 等等,孩子,请等等,”他对着我笑,那是一种干瘪而和蔼的笑。他用力站起,拿起椅子上的外套,用干瘪的手在口袋中吃力的搜寻。

他停住了,接着把手抽出。慢慢的打开手——这分明是两个糖果。

“谢谢明月爷爷。”我不知从哪里想出的称谓,不过从此以后我就这么称呼他。

他忽而停顿了一下,脸上开始泛起笑意,“常来。”这句话明显是对我说的,然而他接下来又补了一句;

“常来。”

而这似乎又是对他自己说的。

我最终收下了这些糖果,以后但凡每次经过他家门口,他总会热情的招待我,拿出他认为的好东西。

以后许多年忽然而过。

那是一个仲夏夜,我随奶奶到久置的老房子里去拿一些东西。虽是夜晚,实则天并没有完全黑,能依稀看得清,不过小城和村落里的人已经陆续开始点灯,一旁的屋舍里已经开始响起电视嘈杂的声音了。

我不知怎的,就看向了天,看向那轮明月。但我感到今天明月有些奇怪,失去了以往的光泽,只剩下了清寒。耳边依旧是夏日的风,和稻田里沙沙的声音,夹着蝉鸣的无所不在的细响,为我们此时的前行多了一片慰藉。

转过山沟,我再抬头,却发现那斑驳的土屋,已变成一面残垣。虽然破败,但我还能认出它的轮廓。此时,虽是夜晚,却没有掌灯。并且庭前已经开始积起落叶,窗棂上已经开始落灰了。

“奶奶,这是……怎么了?”我于是心里开始荡起一层不安的情绪,急切的想得到一个答案。

“死了,”奶奶答的很干脆,

我也聊到这种结局,不过无声地赶路,然而步伐却越来越快,直至土屋远远地逃走。

那段回忆是一瓶薄酒,淡淡的,也慢慢的淌在我的心里。直至朦胧着我的仲夏。我却只是酣畅地喝下。他只是小城里一个无名的老人罢了,守着一方清净,一亩菜畦,一片竹林,一座老屋。

正史太小,装不下伟人波澜壮阔的一生,亦容不下这些人和小城太多的痕迹和冷暖,沿着这些稀薄的痕迹,那也是祖辈和小城的希冀。千年来依旧是这些人守着山,守着城,守着那轮年年相似的孤月。

也许也正是这些人守着小城里最古朴的梦,而小城也守着孩子们将远去的未来。

作者:洞口县第一中学 胡少康

指导老师:严永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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