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汉民丨对湖湘文化作一个“通”的系统研究

《湖湘文化通史（修订本）》 朱汉民 总主编 岳麓书社（2024年1月出版）

□朱汉民（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教授 《湖湘文化通史》总主编）

中华文明是人类唯一延续至今的连续性文明体，湖湘文化既是中华文化的地域形态，更是中华文化的杰出代表。沿着中华文化演化的历史脉络，湖湘文化也经历了漫长的形成、演变、发展、重构的历史过程，既体现出中华文化的普遍风貌，又具有自己的独特文化视角。还原湖湘文化形成和发展的历史，就要从湖湘地域的角度，全面展示承担中国文化精神传统和参与中华文化建构的地域性文化历史。

《湖湘文化通史》的基本任务就是完整研究、全面展示湖湘文化的历史过程。2014年1月岳麓书社的《湖湘文化通史》出版后，受到读书人士的欢迎，不久就销售一空。该书先后获得湖南出版政府奖、湖南省优秀社科成果一等奖。为了满足学界、文化界的需求，岳麓书社于2024年又推出《湖湘文化通史》修订版。修订版不仅纠正了原版的个别差错，还进一步完善了其中的思想内容。《湖湘文化通史》修订版正在发行过程中，受到许多读者的关心。作为该书总主编的我，需要面向读者将此书作一简要介绍。

由湖湘学人组成的“学术共同体”

湖湘文化历史丰富多彩，在中华文化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湖湘文化研究一直是学界的热点研究领域。这一领域形成了许许多多的学术成果，其中既有专题研究，也有断代研究，还有大量文献整理。应该说，这些成果为进一步开展湖湘文化研究打下了学术基础。但是，随着各界人士对湖湘文化认识的日益加深，人们迫切希望对湖湘文化的历史有一个既宏观整体、又微观纵深的了解，因此，学界和社会各界对“湖湘文化通史”的学术项目充满期待。不过仅凭单个学者的个人力量，难以完成这样一个重大学术工程项目。

岳麓书院成为无数湖湘学人的精神家园。

作为湖湘文化的学习和研究者，需要回应社会对湖湘文化通史的期望。早在2009年，我们就组成了一个以岳麓书院的研究力量为主体，同时联合湖南省社会科学院、湖南师范大学、湘潭大学研究力量的课题组，启动共同编纂五卷本《湖湘文化通史》的项目，并且得到时任湖南省政协副主席的谭仲池先生的大力支持，也得到岳麓书社的大力支持。

出版社和学界都希望我来担任这部《湖湘文化通史》的总主编。作为岳麓书院院长和湖南省湖湘文化研究基地首席专家，我也感到责无旁贷。我开始规划《湖湘文化通史》的全面工作，并将湖湘文化按历史时期分成五卷，即上古、中古、近古、近代上、近代下，并分别邀请向桃初、王勇担任上古卷分卷主编，万里、陈松长担任中古卷分卷主编，肖永明担任近古卷分卷主编，王兴国担任近代卷（上）分卷主编，吴仰湘、陈先初担任近代卷（下）分卷主编。

上述这些分卷主编均是长期从事湖湘文化、并且取得重要标志性成果的学人，由他们再从全省聘请最合适的学者分别承担具体研究与写作任务。这样，我们就建立起一个由老中青学者构成、学科知识互补的学术共同体。同时，我们成立一个以总主编、分卷主编为主体的编委会，邀请湖南省政协原副主席谭仲池先生担任编委会主任。

2017年，《湖湘文化通史》获得第二届湖南出版政府奖。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为推动中华地域文化的研究，全国社科规划办2010年度的重大项目招标项目中列有“地域文化研究”，我以首席专家身份申报《湖湘文化通书》，2010年12月底《湖湘文化通书》获得立项批准。《湖湘文化通书》项目包括《湖湘文化通史》与《湖湘文化通论》两个大的子课题。在研究与写作过程中，我主持的《湖湘文化通史》课题组与岳麓书社联合以《湖湘文化通史》申报国家十二五重点图书、国家出版基金，均获得成功。在很短的时间内，《湖湘文化通史》项目先后被遴选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国家十二五出版规划重点图书、国家出版基金项目，这既体现出课题的重要性，也一定程度体现出本学术团队的整体实力。

经过五年努力，《湖湘文化通书》课题组完全按照全国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公室的要求，在既定时间内完成了最终成果。其中《湖湘文化通史》出版后，很受学界欢迎，先后获得湖南出版政府奖、湖南省优秀社科成果一等奖。

湖湘地域文化研究的标志性成果

《湖湘文化通史》2014年出版发行。2024年1月，修订版的五卷本300万字再次出版发行，与各界见面。全书力图通过对数千年湖湘文化的历史论述，全面展示湖湘文化的形成、演变、发展以及对中华文化的重要贡献。

当然，人们也更希望这部著作成为湖湘地域文化研究的标志性成果，为中国地域文化的研究作出全面而系统的探索。

《湖湘文化通史》根据湖湘文化的历史过程和阶段特点，其内容按上古、中古、近古、近代上、近代下，分为五卷。

今日的道县玉蟾岩稻作文化园。

第一册是上古卷，主要记叙先秦时期湖湘地域的文化。由于历史文献的不足，本卷大量利用考古学材料来描述湖南先秦文化。湖南先秦文化对中华民族的贡献，主要表现为其在科技领域的成就，如水稻栽培技术的起源和陶器的最早发明。距今12000年的道县玉蟾岩古稻是世界上年代最早、特征最原始的栽培；中国古代城市文明的发祥地在澧县城头山，距今约6000年，是我国目前所见最早的古代城址；湖南史前白陶对中国古代玉器、青铜器和瓷器制作工艺及装饰艺术的影响巨大，堪称中国传统装饰艺术之源；上古时期建构的湖湘文化源头——南楚文化，包括屈原的浪漫主义文学艺术以及独具特色的工艺器物，均为中华文明奠基作出了重要贡献。

第二册是中古卷，主要记叙从秦汉至隋唐的湖湘文化历史。秦汉至隋唐五代时期，湖湘文化得到进一步发展和演变。继先秦湖湘科技文化发展，秦汉至隋唐五代时期湖湘地区的科技文化又取得较大的发展。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了大量天文学、医学著作，反映秦汉时期湖湘天文学、医学已经比较发达。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3幅古地图，在我国地图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魏晋至隋唐时期，湖南地区的宗教文化表现突出，这个时期是湖湘道教、佛教发展最快、名僧辈出、发展最快的重要时期。在汉唐时期，湖湘贬谪文化大放异彩，特别反映在哲学、文学、史学、艺术等思想文化的各个领域。

魏晋至隋唐时期，湖南地区宗教文化兴盛。

第三册是近古卷，主要记叙宋元明清时期湖湘文化的历史。两宋之时完成了中国经济文化重心的南移，湖南成为以儒学为正统的省区。在这一背景下兴起的理学学派，在宋之后成为湖南的主要思想文化传统，对宋元明清时期湖南地区的学术思想、文化教育、人才群体等都产生了深远的历史影响。与此同时，宋元明清时期的几次大规模移民，一方面造成外来文化在湖南的传播，另一方面又促进了其它地域文化与湖湘本土文化的交流，使湖湘士民在人口、习俗、风尚、思想观念上发生重要变化。重新组合、构建的湖湘文化新形态独具特质，并在日后大放异彩。

第四册、第五册是近代卷，分别是湖湘文化近代卷上（1840-1919）与湖湘文化近代卷下（1919-1949）。在民族与社会的双重危机下，古代湖湘文化面临如何建构一个兼容中西文化的近代化转型，从而实现中华民族独立、社会进步的目的。近代湖湘文化以通变与求新回应了这一挑战。湘人的思想意识、价值观念以及对事物的态度开始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持续不断且不断加强，引起湖湘文化的整体一步一步地朝着近代化的方向演变。从此以后，湖南地区的思想、观念、意识不断进步，并且努力地从事新的文化创造。无论从发展速度还是发展质量来讲，湖湘文化都产生了一个飞跃。从最早倡导改革、开放的魏源，到维新先驱谭嗣同、唐才常；从辛亥志士黄兴、蔡锷、宋教仁的共和理想，再到新文化运动中毛泽东、蔡和森的共产主义追求，都清晰地展现出湖湘文化的精神历程和对中华文化发展的历史贡献。

岳麓书院己亥年祭孔大典，国学研究院院长朱汉民任读祝官恭读祭文。

《湖湘文化通史》的学术目标是什么?

自从将《湖湘文化通史》列入自己的研究计划以后，我一直在思考：应该如何规划这样一部大型湖湘文化通史类学术著作？我们组建一个这么大的学术共同体应该确立什么目标？

对湖湘文化作一个“通”的系统研究。这一个“通”主要有两个维度。首先是数千年湖湘文化历史的“通”。湖湘文化经历了漫长的形成、演变、发展、重构的历史过程，《湖湘文化通史》必须对此过程作全面而系统的研究。另外，从远古时期的石器时代开始，演变延续到近代，湖湘文化既有历史辉煌，也有相对沉寂时期，《湖湘文化通史》必须要系统地清理湖湘文化的历史源流，对不同阶段的湖湘文化历史作贯通性研究，使人们有更全面的了解。其次是学术视域的“通”。文化包括精英文化与通俗文化、有形文化与无形文化、人文文化与科技文化等，《湖湘文化通史》在打通湖湘文化的不同要素层面。譬如，对于湖湘精英文化与通俗文化，不仅要同等关注，还要探索二者的互动关系。只有将湖湘文化放置在历史学、哲学、文学、民俗学、宗教学、考古学、文献学、教育学、科技史、文化学等不同学科背景上，才能打通不同的学科视域，更完整系统地研究和展现丰富多彩的湖湘文化。

《湖湘文化通史（修订本）》入列2024年省两会湖湘文化出版物展台。

强调湖湘文化与中华文化一体性，将湖湘文化历史纳入到中华文化发展史的宏大背景下。湖湘文化是中华文化体系的组成部分，它的渊源、形成、演变、发展均是在与中华文化诸多区域文化的交流、融会过程中发生的。故而，无论是其他地域文化在湖南的传播、衍化、交流，还是湖湘文化在其他地域的交流、传播，均是本书研究的内容。一方面，湖湘文化总是随着中华文化史的变迁、发展而不断地演变、重构，从而形成、发展自己的文化形态，并对中华文化的发展作出重大贡献；另一方面，湖湘文化作为一种地域文化类型，其演变发展有着明显的继承性，表现出湖湘文化的地域性特征。这种将湖湘文化与中华文化关系相结合的研究原则，能够保证研究成果既有地域文化特色，又具有中华文化普遍意义。

研究和关注湖湘文化史的历史建构过程。从历史过程来看，湖湘文化处于一个不断被传承、更新、丰富、重组的建构过程。这个文化建构意义主要强调两点：其一，湖湘文化并不是一种不变的实体存在，它在历史长河中不断地通过创造、更新、传承、重组的方式而实现地域文化的建构。其二，每个历史阶段、每个社会群体，甚至于每个与湖湘文化相关的人，均可能是在自己的文化交互活动中，实现对湖湘文化的建构。

对湖湘文化作出具有现代意义的诠释，将湖湘文化传统的挖掘与湖湘文化的现代建设结合起来。《湖湘文化通史》充分挖掘湖湘文化的历史资源，让它们为现代湖湘文化建设服务。其实，挖掘湖湘文化传统就是要为当代文化建设提供精神动力和支持。《湖湘文化通史》一书强调，当代湖南人追问湖湘文化对当今社会的启示，可以结合当代中华文化主体性建构问题来思考；湖湘文化的现代发展，应该与中国文化主体性重建密切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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